夢中的歡快葬禮*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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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神月開始理解硫克的無聊了。不、不如說他在多年後終於再次感受到，正如他自己曾經歷過的那樣——一塵不變，全新的每一天都是對歷史的重複，無限制的復制粘貼將歷史改編成了未來。
起初，他的確為此欣喜過，重複又重複的每一日正是他的勝利，是他與L對決的最佳戰利品，但這樣的想法無法持續。即便是零下三度的氣溫，凝固在蘋果表層的蜜色冰糖也仍然會融化成糖漿，在死神的注視下緩緩流淌。
同時扮演著世界第一的名偵探L、以及全球僅剩的連環殺人犯並不屬於人格分裂的範疇，這不過是一個簡單的角色扮演遊戲，簡單到他幾乎無需費心，曾有過的諸多證據已經為他鋪平了往後的道路，橫隔於路間的巨大鍘刀被擊碎，隨之倒下的還有L本人。
無聊。
硫克時常向他抱怨，整個世界都在無形間被基拉操控，這樣的人間界相較以前更為無聊，但也許是民間自發聚集起的團體保留了死神的小部分興趣，讓牠還沒在死亡筆記中寫下夜神月三個漢字。
就嚴格意義而言，他們算不上宗教，也沒法說是政治團體。基拉是人類，這一點毋庸置疑，這使得他們只是“正義”的信徒，而非信仰基拉本人，但如今的社會基拉即是正義，所以這並沒有什麽區別。
正義。夜神月在決定結束這一天中作為L的工作時，也許是獨有的孤獨感作祟使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，他的意識被佔領，不得不重新思考這個詞語。
基拉代表絕對的正義，這意味著他不能有任何偏頗，他要做到比法律更加全面，那些法外之徒將死於他筆下，那些僥倖通過律師逃過一死的將迎來既定命運，那些本就該死的將滾去虛無世界。
這就是正義嗎？他如此反問自己，即便這不過是多此一舉罷了，這是支撐他走上神壇的信念，是人們支持他的理由，是信徒們手捧蠟燭仰望他的原因。
人偶！
夜神月意識到這一點是在二十三秒以後，那些臣服的信徒儼然化作了塑料製成的劣質人偶，密密麻麻聚集在他眼前，在刺耳的塑料塊摩擦聲中伸出手，泛著不自然慘白的塑料手臂構造出了森林，這不是地獄的呼喚，因為地獄與天堂並不存在，這不過是——人間。
而他自己，不知何時被詛咒變作了玻璃製成的脆弱棋子，在人偶的推搡下…不，不，那些人偶都被操控著，肉眼不可見的琴絃緊緊纏繞在它們的關節處，人偶將他舉起，又狠狠摔向棋盤，它們在完成使命後驟然靜止，灌入塑料中的靈魂被收割，隨後是完全而徹底的…
靜止、破碎、謝幕。
人偶在風中化作了沙塵，一如死神的最終曲破，還有空蕩墓穴中瀰漫過的霉味，如果夜神月能夠迴歸人類的軀體，他將辨認出這是屬於死神界的氣味。
但他的意識仍然被困在這枚人形棋子之中，憤懣著在崩潰邊緣咆哮，他的腦袋碎成了五塊，軀幹碎成了八塊，四肢是九塊；以及二十三中僅剩的最後一塊，夜神月多年前遺失的部分在此時現身:異於其他所有碎片的深紅色心臟。
毫無徵兆，一道裂痕精準地出現在那雙污濁的棕色眼瞳上，直到夜神月弄清眼前的斷層出現的原因是他本身時，他才終於明白玻璃是沒有痛覺的，哪怕是指尖已經碎成了粉末，鼻梁斷裂，身體碎成二十三塊。
在他表層的塗料下不過是透明無光的玻璃，附滿了灰塵，與顆粒狀的塑料相混合。那些顆粒無異於攀附於他身軀的屍體；啃食他玻璃碎片的低等動物。
黑色的燈在棋盤上方點亮，光線沒有規律可言地灑落，一道身影從黑暗的誕生地漸漸靠近，透過灰塵，藉助玻璃折射出的光芒，夜神月破裂的雙眼終於得以辨認出那張臉的主人——L！
時間與空間在此刻崩塌，扭曲著分離開，歷史成為未來，未來被墓土掩埋，只有“現在”是唯一的事實，只有當下這一瞬的時空仍然掙扎著維繫，存活於永無止境的無序之中。
他沒有時間再思考為什麽是二十三，另一個想法用子彈的速度擊中了他，他仍然匍匐在地，僵硬得如同真正的屍體，一具被凍成冰塊的屍體。
這是一個夢。
玻璃咔嚓咔嚓地笑出聲，叮叮鈴鈴是他牙齒顫抖著碰撞在一起發出的聲響，夜神月不需要其他任何證據，在L現身的剎那一切都已明了，這只是一個夢、一個當他睡眠時腦細胞虛構出的幻境，苟活在他潛意識中的幽靈。
他的笑聲引起了L的注意。
L額前由死亡畫下的灰燼十字是完美的瞄準目標，絕佳的靶子，夜神月所有需要做的只是扣動扳機，只是彎曲手指就能再一次殺死他，殺死L，將他徹底消滅。
……
糖漿仍在流淌。
夜神月不能再扣動扳機或是拿起圓珠筆了，他的指尖正混合在地面的灰塵中，他也沒法撐起腦袋用牙齒叼住筆頭寫下L·Lawliet的字母。
彷彿是為了嘲笑，L對月展現出了一個笑容，但死在死神手下的偵探一個音節也沒有發出，他的手緩緩變型，被不可見的力量控制著比劃成手槍的形狀，他就那樣帶著笑容，一句話也沒有對“夜神月”…
砰。
從L·Lawliet屍體中流淌出的不是血液，而是粘稠的糖漿，夜神月想躲避，試圖在糖漿到來以前帶著自己的碎片逃離，但整個宇宙的重量都壓迫著他，蜜色的甜膩液體如同某種軟體動物，先是纏住他的脖頸，然後順著口腔，沒有縫隙地堵住他的呼吸道。
玻璃不需要呼吸，不是嗎？
不——不！他要窒息而死了，他會被糖漿溺死在陸地上，該死的，即便是死了L還不肯放過他，他會被拉下神壇，他會——
——不過是夢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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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標題源自加西亞馬爾克斯短篇集《夢中的歡快葬禮和十二個異鄉故事》，夢中的歡快葬禮是國內譯者為序另加的題目，原版書名上沒有。
用了小說版DN的部分內容，魔幻現實意識流？
以及在在夢中因為看見某個人而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夢是發生過的(本人)。
感謝看到這裏的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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